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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末,回顾这一年读过的书,感觉有些惭愧。

总的来说,是三多三少。

买得多,读得少。

泛览的多,精读的少。

跟着任务走,开眼界的书多,深入思考的,专题化的书少。

在这方面,阅读邻居也好,好书评选也好,正负面的影响都有。

读书不肯为人忙,是我的初志。不过,还得有定力去控制读书的范围,加强读书的深度。

明年,加油。


已阅·2015 | 我的十大好书(上)

《家人父子——由人伦探访明清之际士大夫的生活世界》,赵园著

北京大学,2015年8月,39元


 赵园的这本新著,与她十余年来陆续面世的《明清之际士大夫研究》、《制度·言论·心态——〈明清之际士大夫研究〉续编》合起来构成“明清之际士大夫研究三部曲”。以篇幅而言,《家人父子》仅19万字,与前两部的46.5万字、47.2万字相比,似乎并不均衡。然而自“心态史”的角度视之,《家人父子》却是为明清之际的士大夫研究,补上了至关重要的一块拼图:生活世界。


 通观前两书,涉及明清之际士大夫的话题、学风、身份、生计、言论,林林总总,独不及生活层面的士林百相。或许因为关注焦点在“士夫”而非“文人/名士”,像张岱《陶庵梦忆》之类的明季小品,少有进入赵园的研究视野。当她的笔触从经国讲学论史之类的大题目,转向明清之际士大夫的生活世界时,进入的门径,仍是经由“人伦”探访,仍是心态史的写法,迥非谢和耐《蒙元入侵前夜的日常生活》的全面清理制度与物质生活,赵园的研究兴趣与重点在人,但又不是史景迁《前朝梦忆——张岱的浮华与苍凉》那样试图通过士人身世故事牵连时代沧桑,用她自己认可的评价来说,“问题意识严格设定在话题和叙事的层面”,“提供了从整理士人‘思路’入手进入历史的途径”;经由对于明清之际文化氛围、士人心态的揭示,“开启了进入中国知识人基本文化经验的新途径,是以文学方式解读历史的成功之作”(《书城》2010年1月号)


 只是,人伦关系方面的记载,并不像经国盛事、易代话题那样成体系、求传扬。事实上,因为人伦生活,多涉隐私,当事人隐匿、讳饰之处,决不在少,亲友后人为尊者为亲者讳,“有关记述不尽可据信”(P3)。故此讨论这一领域的问题,论者的史识尤为重要,怎样将饾饤琐细的材料梳理成文,锻炼为论,是非常吃力的工作。如无作者前十余年研读士人文集、勾勒时代图景的努力,即使要完成这样一本薄薄的小书,也是难以想象的。


这篇书评还很长,有兴趣请戳杨早:补全士大夫生活世界的拼图


已阅·2015 | 我的十大好书(上)
《秩序的沦陷:抗战初期的江南五城》,【加】卜正民著,潘敏译

商务印书馆,2015年10月,定价29元


战争阴影中的人性往往绝非如果黑白分明。比如一个叫王承典的拍卖商,西方人叫他吉米·王。他与南京社会各阶层,尤其是基层社会有着广泛的联系,南京失陷后,他没有离开,选择留下。他参与南京“自治会”的组建;与国际委员会的成员一起从日本人那里为难民搬运粮食,而且还偷偷搬走了比日本人答应给他们的还要多的粮食。


他对室友说:跟日本人合作,是一个发财致富的好机会。另一方面,德国公使馆大使在报告里记录下了这一笔:吉米·王敢对日本人说,“如果你们要反对我,那么你们最好现在就在这儿杀了我!”


纵观王承典在南京沦陷初期的表现,他既服务于占领政权,又敢抵制日本人;他既与日本人合作,又给南京难民带来了更多的食物。据拉贝的记载,王承典建立了三个妓院,征召自愿的妓女为占领军服务。这种行为虽然充满争议,但它至少减轻魏特琳和拉贝的压力,日本人一直在逼他们从金陵女子学院为士兵寻找慰安妇,或是在安全区到处强奸妇女。


像王承典这样的人,我们很难判断他的行为是否合乎正义。本书作者卜正民问道:为难民提供食物,是抵抗行为还是帮助占领者建立秩序?征募妓女是与日本人合作还是保护大多数妇女免遭日本兵的性侵犯?如果吉米·王的动机不是帮助或阻止日本人,而是利用这些意想不到的机会来发财致富,那将改变我们对他的评价吗?


更大的可能是:没有评价,只有遗忘。卜正民不无讽刺地写道:如果完全依赖于中国和日本方面的记载,我们现在只知道吉米·王就是王承典——“自治会”花名册上的一个名字。令人奇怪的是,只有西方人的资料中留下了他的事迹和行为。这似乎成了《秩序的沦陷》这本书自身的一个隐喻:只有西方的研究者,在利用中日双方的材料后,勾勒了沦陷区这样一些灰色、暧昧的小人物的存在。


已阅·2015 | 我的十大好书(上)

《大先生》,李静著

中国文史出版社,2015年8月,定价38元


《大先生》这个剧,从一开始林兆华大导想做,李静邀请我参与他们的一次讨论,坦白说我的思路一直跟各位专家不一样。我是特别特别讨厌把鲁迅变成一个砖头,或者一个生硬的东西,特别是具体到像话剧这样的东西,我我特别反对正面去表现鲁迅的思想,那个太吃力了,因为鲁迅的复杂,鲁迅的难以把握,我是深有体会。


历时这么几年,李静居然把它做出来了,我对她的强悍和出色表示极大的佩服。李静的剧作也是把鲁迅虚化和抽象化了。在一个剧本这样的篇幅里,不虚化与抽象化,很难正面表现思想者鲁迅。


之前“文革”时候,只有鲁迅有全集,实际上是把他偶像化了。相对那时来说,李静是把偶像还原成了“一把骨头”。为什么说“一把骨头”?因为这个剧有很强的通约性,就是说,第一,她是想抽取鲁迅的共性,他讲过的话太多,李静绝容不下只讲一方面,她一定要把他讲全。通约性的第二层,就是她很技巧地,回避了所有的争议:兄弟失和的原因,女师大风潮后面的动因,包括卢布问题、包括汉奸问题……所有极大争议的地方,她在这个剧里面回避了。只有这样,才能让鲁迅甩开争议的泥潭——我特别不愿意跟人在网上就鲁迅的事儿吵架,那真是个泥潭,因为你吵不清楚。你会发现他们使用的武器都是降维攻击,就是比矮,在比矮的情况下你跟他们讨论鲁迅,你完全就是自讨苦吃,你自己气个半死,他们完全无损。


避开这些东西,鲁迅跟现实更有通约性的层面凸显出来,我觉得这是这个剧作特别巧妙的地方。从最早李静发给我的电子版,到天涯版,到这个版,她越做越精巧。特别是像中间那一场有周作人、鲁迅、胡适那场,伞的飘动,血绳意象的运用,真的是到了非常完整和完美的境界。这个剧,我刚才突然想到,不管将来能不能排或者能不能有市场,它应该成为像白水太白那样喜欢读鲁迅的人的入门读物,他们可以在一起排一排这个剧本,对鲁迅的体认将更加亲近和清晰,这是肯定的。


有这样一个形式放在那里,比起长长短短的介绍文章,这样的东西让大家对鲁迅更有亲和感,更能体会他跟当下的通约性。我很强调这一点,我读这个剧本的时候,很明显地感觉到,李静把鲁迅可以和现在普通社会能够发生共鸣的东西都表达出来了,他的彷徨、爱和恨之间,在个人主义和集体主义之间的摇摆,这实际上是中国人,整个中国社会到现在为止还在面临和纠结的问题。


已阅·2015 | 我的十大好书(上)
《北京,1912》,穆儒丐著,陈均编订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5年10月,定价36元


我问你:老舍是谁?

这难不倒你。“老舍,原名舒庆春,字舍予,北京满族正红旗人……”

“还有呢?”“老舍在1930年代便已名满天下,抗战期间更是当选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常务理事兼总务部主任……”

可是你知不知道,整个民国期间,很少有人知道老舍是满人?包括他的好朋友费孝通。


为什么?


让我们回到1912年。

不夸张地说,1912年3月,整个世界的眼光都集中在北京。中国六岁的大皇帝刚刚发布了逊位诏书,他的全权代表袁世凯被南京的参议院选为临时大总统。但就在邀请袁南下就职的专使抵京的第三天,北京发生了兵变。袁世凯顺势留在了北京。


这时,《北京,1912》的主人公宁伯雍(作者自况)从山居先骑驴,又坐洋车,来到了北京的宣南。从清末起,这里就是报馆的聚集地。他成了一名报纸编辑。


为什么宁伯雍要进城谋职?他可以是“受过良好教育”的旗人,而且还被资送到东洋学了几年法政。

因为他“房无一间,地无半亩”。

那此前他怎样过活?大概是靠旗人的“铁杆儿庄稼”吧。现在,铁杆儿庄稼倒了,旗人没有钱粮可领了。

他不是留过洋?可是,民国以后,作官不讲资格,“洋进士”不钻营也没用。

就这样,一个满族的精英人物,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扔进了乱象纷呈的民元北京,成了一个不尴不尬的“多余人”。


比起同族来,伯雍还算好的呢。没了钱粮,又没有谋生技能的旗人,最常见的出路只有两条:男的去拉洋车(如祥子),女的去胡同卖身。

尽管民国的建立基于清廷的妥协“逊位”,民国政府也打出了“五族共和”的旗帜,并且在《清室优待条件》中还载明“先筹八旗生计,于未筹定之前八旗兵弁俸饷仍旧支放”,然而民国初年多事之秋,政府筹款发放不力,旗族又一时无法从旧的生活轨道骤然转型变易,排满思潮的余绪同样也影响着他们(旗人大批改汉姓即是一种规避歧视的手段),旗族尤其是下层旗人的生活充满着悲情。

虽然穆儒丐自己并未沦落到生计艰难的地步,但辛亥以后北京旗人的悲惨境遇被他写进了以《北京》(《北京,1912》原名)为代表的小说之中。

伯雍回答被迫为娼的旗人女性秀卿“咱们北京好几十万人,好几十里的面积,有一个地方能养活穷人吗”的疑问,将原因归结为“政治不良,社会腐败”,同时极其愤慨地指出:“你看着吧!北京完了。已过去的北京,我们看不见了,他几经摧残,他的灵魂早已没有了”“现在和未来的北京,不必拿他当人的世界,是魔窟,是盗薮,是一所惨不忍闻见的地狱。”


已阅·2015 | 我的十大好书(上)
《话题2014》,杨早、萨支山编

社科文献出版社,2015年5月,45元


这本书我有请读易洞主邱小石来推荐:

(1)

“杨老师您好,我是《话题》系列读者。从10年开始读,那时候我才初二,直到去年高考前都还在看《话题2013》。《话题》系列带给我很多思考,现在我已经大一了,《话题》系列也似乎已经结束。但我私信希望这个系列能一直延续下去,虽然知道希望渺茫。总而言之,真的感谢您和《话题》系列的作者这些年来带给我的一切,谢谢你们。祝您身体健康,工作顺利。”


(2)

年初,有一天都很晚了,杨早在读易洞工作群说:求助,求各位拉兄弟一把。

2014周边的朋友发生了很多事,杨早这话都把我们都吓着了。原来《话题2014》在快要印刷的时候难产了……

2015都快过了一半,2014才终于出来。换了出版社,个中曲折杨早自己才能说清楚,估计可以写一长篇。中间看朋友圈杨早情绪反复大体感同身受。


(3)

话题后的年份表述其实是个包袱,每篇专题后面都有讨论。

作为小县城长大,带着父母移民北京,各种瓜葛,从未与乡愁有距离感。我最感兴趣的三篇《我们都是沛东人》、《权力象征无所不在》、《广场舞:孤独的集体狂欢》,应有很多话讲,这是时代的记录,换到2015或2013也成话题。

  (洞主说的这三篇,恰恰是《话题2014》想转型的方向:潜入热点的下面,观察、记录、分析社会生活的常态与变化。它不受时效的限制,或能让我们在喧嚣背后还能辨认可见与不可见的中国。虽然不会再有《话题2015》,但这项事业,愿能延续。)


介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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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早

读书不肯为人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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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早

杨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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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学者,作品《野史记》,正编《话题》系列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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