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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宇澄写了一篇回忆父亲母亲的文章《一切已归平静》。《收获》主编李小林(巴金女儿)看到了,便希望金宇澄继续写,觉得该文后面还有更多的故事。
 
《一切已归平静》变成了《回望》的第一章《我的父母》,母亲的故事,金宇澄的母亲以整理旧照片为线索,参考手头的日记,一一注明时间与细节,“写”下了长长的口述实录,遂成《回望》的第三章《上海·云·上海》。
 
真正最费力的,该是第二章《黎里·维德·黎里》?黎里是金宇澄父亲金若望的故乡,维德是金若望在沦陷区上海从事地下情报工作时的化名。斯人已逝,次子要借助大量的书信、读书笔记、特殊系统的资料来进入维德的人生:
 
“我走进了本以为清晰,其实相当陌生的地方,远看一个普通的青年人,如何应对他的时代,经历血与牺牲,接受错综复杂的境遇和历史宿命,面对选择,从青春直到晚年,旁逸斜出,草蛇灰线,实在也是复述的一种周折,我常常瞻前顾后,下笔踟蹰,习惯被七嘴八舌的声音和画面切断……”
 
这一章的叙事是复调的,维德自己的讲述与文字,是主线,但真正的写作者是金宇澄。他同时扮演着双重角色:父亲文字的笺注者与一个时代传奇的讲述者。
 
金宇澄多年担任文学编辑,又是茅盾文学奖得主。他的长才在本章中展露无遗。父亲的背后,站着吴江的黎里小镇(他走出来的地方)和沦陷中的大上海(他走向的地方),想向读者复原那个时代的背景,必须用上一切可用的材料:清末的笔记,近人的回忆,父亲的口述,甚至互动百科的词条……而最最重要的是,是金宇澄自身的叙事,它像一根细绳串起这种种的散珠碎片,而又要靠自己的想象来补充它们,使整个故事虽不完整,但也在诸多材料的扶持下,显出了立体的面貌,而不仅仅是父辈的工作自传或零星回忆。
 
唯有细节才是构筑想象的关键。干巴巴的时间地点人物只会提醒读者“关侬啥事体”。金宇澄对细节的追求,从一个细节可以看出来:第二章中但凡提到当年的报纸、标志、碑文等等的内容,必用繁體字,用这种简单的转换,作者在提醒读者,请进入那个时空,感受别样的氛围。而照片、书影的恰当穿插,更是题中应有之义。
 
唯因是家族转述配上想象,有时不免倒让人生疑。如第34页云“当时黎里镇到北京,舟车辗转要走一个月的时间”。书中所说是民初,民初京沪之间往来,单程不过三日(参见《鲁迅日记》)。而黎里距上海不过90公里,何以费时一月?我宁愿相信这一句话是长辈转述的夸大,也隐隐提示了《回望》走在细节与想象铺成的历史小径上的不轻松。
 
金宇澄的《回望》,不是简单的回忆录,它是一部三位一体的复合文本。母亲的自述或许最贴近“历史真实”也最完整,但多种声音讲述黎里与维德的故事,照片、日记、口述、史料,诸种材料的拼合,加之作者的采撷与调配,让父母经历编就的时代传奇,更有了地方史与家族史的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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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早

杨早

645篇文章 20天前更新

文化学者,作品《野史记》,正编《话题》系列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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