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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个月中小学开学,小盆友们就要开始用部编教材了。
 
部编本小学语文教材,
 
传统文化的篇目增加了。
 
小学一年级开始就有古诗文,
 
整个小学6个年级12册共选古诗文124篇,
 
占所有选篇的30%,
 
比原有人教版增加55篇,
 
增幅达80%。
 
 
初中古诗文选篇也是124篇,
 
占所有选篇的51.7%,
 
比原来的人教版也有提高,
 
平均每个年级40篇左右。
 
宣传革命教育篇幅加大。
 
革命传统教育的篇目
 
也占有较大的比重。
 
小学选了40篇,
 
初中29篇。
 
 
前一段不少评论在争这个问题。文言文多了,是好事还是坏事?
 
关于文言白话,首先我想说的是:“如果一个人有了很好的文言功底,他写不好白话文,几乎是不可能的”,这样的话,我们现在的人,是没有资格说的。因为文言与白话的教学与使用,是两套不同的体系。
 
1999年王朔批评金庸,顺带地图炮捎上南方作家,说他们用的都是死语言。从某个角度看,他说的也没有错。鲁迅说甲学了文言文来做文言文,乙又学了文言文来读甲做的文言文,其实对于大部分人尤其是非北方方言区的人,学白话(普通话)又何尝不会经历类似的过程?
 
1905年,已经在北京住了三代的《京话日报》主编彭翼仲,仍然在惭愧自己的白话不干净:
 
受文话的毒深了,一时很不容易改……我中国的言语不同,是第一件不好的事,不是替字母义塾吹嘴,要叫言语相同,非通行了新字母不成……唯独像我这类诗文入手的,仿佛染黑了的布一样,无论怎么洗,万万的是不能干净了,躲避了之乎者也,又遇见况且虽然,还要时常的露马脚,用点子陈谷子烂芝麻的成语……唯有《大公报》主人英敛之,和我们那位啙窳先生,瓜尔佳先生,演说的白话,是很干干净净的。
 
他后面提到的几位,都是旗人。有文化的旗人,同样是“诗文入手”,为什么他们演说白话,可以“干干净净”呐?因为他们从小说“京话”,很容易“我手写我口”,而对于非语言中心区的写作者,文言也好,白话也罢,都是通过教育习得,两种文体之间,其实没有什么通约性。文言好,白话也可能烂,像章太炎、严复这样的大师,也很难说他们能写出漂亮的白话文。
 
近世文言废而白话兴,以我之浅见,去除那些横加于其上的家国情怀,最重要的原因,是文言文过于套路化,说理言情,基本上都在典故里打转,难于再出新意。而面对西方的舶来学问,又难于精密地迻译。蔡元培从启蒙角度出发,称应当“应用文用白话,美文用文言”,后来的历史发展却恰恰相反,公文那一套“等因”“奉此”,用文言表达无碍,倒还显得堂皇;现代生活中的点点滴滴,繁复曲折,用文言哪里够?等到更激进的政府,将公文也改用白话,不也迅速地形成了一套公文腔?用不用文言,倒还在其次。
 
都说网络语言活泼,我倒觉得它已经在迅速地套路化,虽说新词层出不穷,表情包也花样翻新,但实质都是以多种套路,来代言复杂的事实与情绪,表郁闷但称“心塞”。抓狂必曰“挠墙”,社交媒体上的交流表达,正在千人一面化。类似的弊病,可以通过增加文言文教学改良否?我不太乐观。
 
不过,文言文增加就增加吧,也不见得是坏事,只要不像某先生说的那样“1930年之后的文章统统不选”就行了,不然就是全国中小学都变身国学班了。
 
中小学语文教材的编法,我还是服膺叶圣陶、丰子恺诸先生在1932年《开明国语课本》的“编辑要旨”里所说:
 
本书内容以儿童生活为中心,取材从儿童周围开始,随着儿童生活的进展,逐渐扩大到广大的社会。与社会、自然、艺术等科企图作充分的联络,但本身仍是文学的……本书尽量容纳儿童文学及日常生活上需要的各种文体词、句,语调力求与儿童切近,同时又和标准语吻合,适于儿童诵读与吟咏……本书图画与文字为有机的配合,图画不单是文学的说明,且可拓展儿童的想象,涵养儿童的美感。
 
说到语文教育,我是比较坚定的文学教育派。
 
中国的国文教科书,一开始是全面向日本学习的,是一种涵盖政治、历史、科学、自然、生活等等方面的综合教科书。
 
 
所以日本的课本变化历程值得我们参考:
 
 
第1期,是1904~1909年,“资本主义的兴盛期”;
 
第2期,1910~1917年,“帝国主义阶段”;
 
第3期,1918~1932年,大正时期;
 
第4期,1933~1940年,昭和前期;
 
第5期,1941~1945年,决战体制下的军事教育;
 
第六期,1945年之后,战后和平期。
 
 
可以看出,随着现代小学教育的发展,语文教材呈现出回归文学本质的特征,而“科学”与“社会”的内容,因为有专门的理科与修身课程,比例一直在减少。
 
而“国家主义”与“军国主义”的内容,与文学内容基本相消长。
 
文学内容最少的是第5期,同时军国主义内容暴涨。
 
而到了战后,文学内容增加至80.5%,军国主义内容为0。
 
我觉得,中小学的语文教育,还是多学学文学。
 
鲁迅说过:学以启人思,文以增人感。
 
就是说,文学主要的功能,是增加人感知这个世界的丰富度。
 
感知世界越丰富,就越对各种各样的人心与处境,有同理心。
 
道理上说是这样。没毛病。
 
但如果太迷信文学,也会出问题。
 
林奕含在《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及视频访谈里,质疑的就是这个:
 
如果文学造诣浓厚,却用来胡作非为,那不是巧言令色是什么?
 
这又涉及到一个“道”与“术”分裂的问题,
 
最近有个“作家杀人犯”被捕,也是很打脸对不对?
 
所以早叔一直说,
 
如果有人把教育问题说得一清二白别无他路,
 
那这人基本是一个骗子。
 
人类有教育意识以来,也有几千年了,
 
到现在还在摸索当中,
 
学校教育,是提供一个教育的公约数,
 
当然,学校与家长,都希望这个公约数最大化,但是
 
它不可以大到覆盖所有教育
 
你的小孩就是你的小孩
 
家长们,多长点心吧
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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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早

杨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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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学者,作品《野史记》,正编《话题》系列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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