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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期阅读邻居

主题:守定

书目:《流动的斯文:合肥张家记事》

 

(7)从拆迁说到游行

 

@杨早:下面还有一些时间大家可以讨论,有一些什么样的问题或者观点可以交流。

@老树叶:你写到后面的时候,我感觉有些比较敏感的地方,比如你提到“文化大革命”,好像不是直接用的那个词,好像用的是一场革命还是什么?包括写到郭沫若,最后他成为老毛的御用文人,对一些知识分子的迫害,他说什么话会有很大的影响。

王道:郭沫若的事情,我跟沈从文两个儿子交流当中,包括张家的人,包括沈从文一直喊的这个小五哥,现在96岁了,张寰和。这些人并不那么痛恨郭沫若,并不恨,没有仇恨,他们觉得这是特殊历史时期造成的,郭沫若也是自己身不由己说出那样的话。

@老树叶:他自己也是受害者,他的一个孩子也自杀了。

王道:他们只看到另外一点,沈从文的《中国服饰史》的序是谁写的?郭沫若写的,他们只看到这一点就OK了。中国的文化还是讲究一笑泯恩仇的,冤冤相报何时了。我这次到合肥和章玉政,就是写《狂人刘文典》的那个人,他在做刘文典的一些东西,我们探讨刘文典和沈从文在西南联大跑警报的事情,这已经成为一个争论,你为什么跑?我是西南联大的教授,就是讽刺沈从文。

@杨早:传闻是说,刘文典说我要是被炸死就没有人讲庄子了,沈从文跑什么跑,他死有什么关系。

王道:然后他说我是教授,我可以拿40块,你4毛钱都不该拿。后来虎雏、龙朱他们写文章回忆刘文典这个事情的时候,很希望大家把这个事情搞清楚。沈虎雏专门写了文章,沈从文曾经带着他两次见刘文典,而且张充和有一次在访谈的时候提到,说刘文典是我们家亲戚,她说这种话有可能,也没有可能。有可能,我们也会宽容他。她说刘文典就是一个狂人,他连自己都不放在眼里,更别说别人了。因为刘文典也是淮军之后,他们家是表亲。

@杨早:一个是弄清楚刘文典说没说过,当然很有意思,但是我估计很难弄清楚,刘文典也不在了。第二,你可以考察一下这个什么时候开始流传的。刘文典和沈从文这个事,明显在当时联大就开始传,不然汪曾祺也不会写到文章里。所以说明这种意见是在的,比如整个联大看不起现当代文学,其实很明显的,因为看不起作家,朱自清虽然是联大的中文系主任,但是朱自清经常被瞧不上,朱自清顶着很大压力才在联大开了中国新文学这门课,因为当时认为中文系不讲古典根本没有价值,所以朱自清也要讲古代,闻一多开始也是,闻一多一到清华,人家说你是写新诗的,你在外国留学,你有什么学问?所以闻一多只好在屋子里面宅了好几年,被起名叫做“何妨一下楼”的主人,他就是花时间研究唐诗,直到研究唐诗的文章出来,大家才说你有资格当教授了。那时候刘半农在北大也是被人嘲笑得要死,最后说我要去读博士。他跑到法国读博士,读完回来半年就死掉了。这些都是典型的遭受歧视的例子。沈从文又不肯出去,那时候陈元跟胡适、林淑华,那么劝他去英国读书,就是想帮他洗掉出身不好的东西,他又不出去,结果一直受歧视,所以这个是很正常的。

@山水行之:王道老师,什么是您写这本书的动力?最初是什么促使你这么辛苦写这本书?

王道:我在充和的新书前专门有一个序,我写的是不可不信缘,讲了这个过程。我最早也是做张充和的东西,本来我是写一组中国学人在海外,当时认识了张家的人,就这样进去听课。因为张寰和老人耳朵不好,所以刚才提到有一些敏感词之类的,像张寰和,他的耳朵就跟政府有一些关系,他是被气得,他们家的房子政府要收,公私合营之类的,学校归并,这个中间有一些纠葛。

@杨早:说到房子我插一句,我到高邮看到汪曾祺向当地政府索还祖屋的信,他已经说得很伤心了,说“曾祺老矣,希望回乡能有一枝可栖”。但那个信写过之后也是了无音信,所以后来汪很少再回高邮。

王道:张寰和家现在住的房子是以前佣人和他们家的厨房,很小的,以前是蛮大的。后面他们家办学校的房子被政府收走作为办公楼,安装了好多的空调,这位老爷子说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是一句幽默的玩笑话,因为下面冒水,上面又是很热,但是比较乐观的精神。

张寰和老人已经94岁了

@老树叶:这也不是他一家的事。李成儒在凤凰卫视《锵锵三人行》也说到,他们家原来有很多老房子,他说政府好像有一个规定,最多留十间房,后面的房子现在再想要回来已经不可能了,人家都给他分了。但是他还有几间,他说那几间房子给他的兄弟姐妹,他自己当演员也有钱了,在十三陵买的地自己盖房子。

王道:中国现在发展到一个程度,一方面我们要积极创新,要有一种创新精神。但是另外一方面,我们应该制度化,你要遵守法律或者制度。比如我家的这个房子,你可以拆,你也可以征用,但是要根据法律和制度。我举个简单例子,比如这个房子确实公家的需要,你们也觉得没有什么文化价值,虽然沈从文在这里面求过婚,周有光在这里面求过婚,这个地方虽然诞生过张家四姐妹,并且是苏州党部的发源地,现在都挂牌子了,苏州当年的地下党部就在里面成立的。这是很重要的事件,无论是政治还是旅游还是人文,你可以开研讨会,可以请各方面的人进行论证,就像价格听证会一样,大家论证,听一些意见,决定拆与不拆,或者征用不征用,要有一种说法。

张家居住的九如巷

@老树叶:梁思成故居也是去年还是前年被拆了,说是保护性拆迁。现在的政府有的可能也是让开发商给绑架了,拆了以后说再重建一个。就跟济南火车站似的,说是殖民地的象征,德国人盖的,给拆了。去年又要重建,当时那么多人都不同意,骂政府非要拆,现在要重建,都拆了再建能建成以前那样吗?这也是很大的问题。

王道:一个城市,你要有高楼大厦,要有发展的眼光,但是如果都是高楼大厦这个城市就是千城一面,没有意义了。我们到欧洲看,文学家的墓、音乐家的墓在市中心就可以找到,这也是城市的特色和魅力。苏州这点很好,主城区不准建四层以上的楼,这是列入法规的,这也是当年一些学者保护下来的。比如阮仪三,你要开路可以,先从我身上压过去,所以保护了苏州的一些,平江路也好,古城也好,都有他的功劳。所以苏州这点还是不错的,它把主城区固定下来,确保你站在北寺塔能看到古城风貌。你要建高楼大厦可以,你到高新区建,到新加坡工业园区去建,现在诚品书店就建在那,今年年底就要开业了,蛮高的。

@老树叶:现在做的一些事情还是很有意义的,不是说老毛那个时代破坏很多东西,后来建三环、建二环,还在破坏,北京好多老建筑都是后来毁的,而不是老毛那个时代。

@杨早:老毛那时候毁不过来,还来不及毁。因为那时候毁东西是出于意识形态冲动,那个东西持久性都很难。现在毁得厉害的是,比如我们去安徽看那些老屋,所有的人都没有脸,就是为了防红卫兵,他们自己先把脸切掉,这样红卫兵就不会毁整个屋子了。我当时觉得红卫兵好容易哄,怎么把脸切掉就不毁呢?这是什么道理呢?但是他们就是这么干的,换句话说,你那时候找个借口也能把他敷衍过去,像我们看《神堂记忆》里面,当时动员全村人把整个孔庙拆掉保存起来,等到那个事过去了,我们再把它建起来,都可以这样子。但是到了改革开放以后,这个事是有经济利益的,那就不管你了,一刀切,一律拆。

@邱小石:我们去看大足石刻的时候,也是很不可思议的破坏,拿一个锤子就砸了,而且是用很尖的东西对着头,全部把头敲掉。

@半价优惠:在那种环境下就是起哄,我经历过驻南使馆被炸,然后游行,在那样的情况下你根本不用思考,大家扔石头你就跟着扔。

(很莫名地结束了)

P.S.

我又要请假啦/一个礼拜/回来后/就该准备30日的阅读邻居

主题书/爱东《中国龙的发明》/我会带到路上再读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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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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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学者,作品《野史记》,正编《话题》系列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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