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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晚早早地断网断手机,一直看书。所以天津的事,我是昨天早晨才晓得的。


昨天一天无论在做什么,天津都是萦怀不去的名词。然而我们是信息世界里只能被填的鸭。所以这个时代一定要学会,从心里划出一块领地,接受突如其来的伤痛,和伤痛之后的二次伤害。然后带着被侮辱与被损害的感情,应对川流不息的生活。


我在准备周六的阅读邻居,主题书是《僧侣与哲学家》。作为相关书,我翻出这本廿年前读的旧书《苏菲的世界》,觉得二者可以对读。因为害怕从前年轻,感觉不准,又把《苏菲的世界》快读一过,确认它还仍是值得推荐的读物。


让我先来抄一段重读时仍然有感觉的话吧:


  这世界就像魔术师从他的帽子里拉出的一只白兔。只是这白兔的体积极其庞大,因此这场戏法要数十亿年才变得出来。所有的生物都出生于这只兔子的细毛顶端,他们刚开始对于这场令人不可置信的戏法感到惊奇。然而当他们年纪愈长,也就愈深入兔子的毛皮,并且待了下来。他们在那儿觉得非常安适,因此不愿再冒险爬回脆弱的兔毛顶端。唯有哲学家才会踏上此一危险的旅程,迈向语言与存在所能达到的顶峰。其中有些人掉了下来,但也有些人死命攀住兔毛不放,并对那些窝在舒适柔软的兔毛深处,尽情吃喝的人大声吼叫。

   他们喊:“各位先生女士们,我们们正飘浮在太空中呢!”但下面的人可不管这些哲学家在嚷些什么。

   这些人只会说:“哇!真是一群捣蛋鬼!”然后又继续他们原先的谈话:请你把奶油递过来好吗?我们今天的股价涨了多少?番茄现在是什么价钱?你有没有听说黛安娜王妃又怀孕了?


“兔毛深处”,现在我们管它叫“小时代”,台湾大概叫“小确幸”,香港可能叫“袋住先”。总之,嗡地一声大家都在读经,有多少人在践行“朝闻道,夕死可也”的圣训哪?


下面这篇小书评,是廿年前中译本刚出版的时候写的,各位随便看看,随便哂笑:


躺在床上读哲学

  ──《苏菲的世界》的启示

  一本普及哲学史的小说,居然在全球35个国家翻译出版,仅在欧洲就卖出300万册,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而《苏菲的世界》于1996年春天在中国大陆的热销,一版三万册一抢而空,更成了该书封面上所说的“风靡全球超级畅销的哲学奇书”的有力依据。

  相对于文学和历史而言,哲学是人文学科里最难普及的一门。在大多数中国人眼里,哲学是学院里的书呆子们玩的调调儿;书摊上最有哲学味的书,大约是《周易术数》之类。然而作为一门古典定义为“爱智”(philosophy)的科学,不管从近代以来的“启蒙”、“开民智”的目标来说,还是就现代中国人无所适从的焦虑状态亟待调适而言,哲学的普及都应该是一件非做不可的事。

  其实一直以来,国内也有不少人致力于哲学普及,最流行的是用绘画来形象地表现哲学。早几年有台湾蔡志忠的“中国古代经典漫画系列”,近期的有贵州出的《西方哲学画廊》和广东将出的《画说哲学》。但是“画”与“说”之间并未能有机结合,仍嫌枯燥。而且我觉得比起文学形式来,绘画更加“损害了哲学理性的逻辑和思想的丰富性”(叶秀山语)。

  《苏菲的世界》的独特价值首先在于:它消除了以往不少学者撰写普及读物时或多或少会流露出的轻视意味。这种轻视意味同时表现为对读者理解能力的低估和操作能力的高估,基于哲学主要是用语言传达,这种轻视的后果就更为严重。而《苏菲的世界》则不然,不再有人在书里充当全知全能的角色,即使是导师身份的艾伯特和“像个上帝”的艾勃特中校在现实中也同样时时充满困惑,同样会陷入被人愚弄的境地。几个世界的套式结构更让读者体会到:人,即使是拥有知识和智慧的人,在造物面前同样是如此渺小。当艾伯特和苏菲意识到这一点后千方百计逃离了自己的世界,他们终于自由了,不再受人摆布了,但同时也失去了重量,变成了随风而逝的影子。这样的叙述充满了迷人的现代哲学意味,但绝不深奥难解。书中还有一些小场景颇为有趣,如苏菲学习哲学后对乔安的父母等思想平庸者的憎厌,很好地反映出一个拥有精神世界的人面对庸众的无奈,也显示了“爱智”的效果。

  把通俗小说的模式成功地引入一本哲学著作,是《苏菲的世界》的另一大特色。所谓“可以躺在床上读的哲学”,正是要祛除不可容忍的两大毛病:枯燥和平庸。单一的线式叙述,纯粹的抽象思辨,再加上模棱两可的评价,很容易把一般的读者弄得恹恹欲睡。过分的通俗化显然又会由于完全偏离原义而贻笑方家。普及读物之难写,恰在于此。《苏菲的世界》很小心地没有触碰“哲学史讲稿”本身,却给它加上了一个“侦探+童话”的套子,而且这个套子并不只是为了取悦中学生那么简单,它溶入了相当多的现代意念和新的文学手法。从这一点来说,《苏菲的世界》已远远超越了《爱丽丝漫游奇境》。

   最后应该指出的是,虽然书中的哲学史部分确实如某些学者所言,没有很好地展开,以致读了有不过瘾的感觉,但有一点却非常值得我们的哲学教育借鉴。书中在讲述每一位过去的哲学家的理论时,都充分考虑到文本的语境(context),力求尽可能呈现这种理论的合理性。这对受教育者严谨治学精神的形成大有帮助,可以避免养成轻易怀疑和否定的坏习惯;也提醒了哲学教材的编写者们,不要口口声声“批判地继承”,最后却成了完全没有继承的唯我独尊的批判。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兔毛之上看看

关于这篇小文,还有一条小花絮:


书评写完后,被李霞姐姐(现在《南都周刊》执行主编)拿去她编的《粤港周末》发表,1996年5月4日出街。到了1997年,突然发现某期《读书》上“短长书”里有篇小文,大约有三分之一强的文字,是直接扒了拙文。那时我还在媒体混,很愤青,《读书》在我心中的地位也很神圣。所以就复印了两篇文字,在重复文字上划线,寄往《读书》编辑部,希望他们能处理一下。到今天,也没有收到回复。


好了,今天就到这儿。规矩还是一样,超过十人赞赏,我就加更一篇。比如今儿这篇若有十人以上赞赏,周六会加更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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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早

杨早

645篇文章 20天前更新

文化学者,作品《野史记》,正编《话题》系列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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