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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15年前的文字。里面有些说法当然过时,比如拿着电纸书或平板,也能实现厕上枕上马上。只是这么些年过去了,我仍然会在电子版的轻灵和实体版的稳重之间依违。读书有时真的不是只为了读里面的字,就像吃饭有时也不是为了吃盘里的菜。更多的时候,读书是内心难以言说的秘密。
 
     我这个年龄的人还能记得小时候是怎么读书的: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小方桌,小竹椅,一个大脑壳娃娃,把头埋到离书页只有5厘米的地方,吭哧吭哧地啃那上面的字。

 

该读书法的麻烦在于封闭,很多地方都是囫囵吞枣,而且信息吸收太慢,一本书读老半天,日后想起哪一句,回去找,又是老半天。于是《作文通讯》一类的少儿杂志教育我们:“不动笔墨不读书”,可是旁边老得备着纸笔,何等麻烦!何况这样一来读书速度就更慢了。

 

这种沉痛的童年阴影让我热烈拥抱网络这个不速之客。网上读书的好处,我不说大家也知道,鼠标轻轻的滑动多么甜美,超文本的链接多么流畅,全文检索和剪贴多么便利!整个网络就像一本大书,无数的页面构成了万物皆备于我的完美世界,用一句宋词来形容就是:

 

“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

 

就是这种神游八方思接万载的意境。而且,再也不用为了半价书市穿越整个城市,再也不用因为两三块钱和地摊小贩打嘴仗,再也不用搬家时对着那一堆书丘哭——网络让我们真正在书海中飞翔,简直是《笑傲江湖》中说的:“华山剑法,至轻至灵。”

 

我们还需要网下读书吗?

 

我的一位老师告诉我她判断事物的原则:“有墙的地方一定有门,有门的地方一定有墙。”所以我们不妨从硬币的反面来想一想,网上读书不能提供的是什么?

 

欧阳修不知道读书可以“网上”,但他有读书最佳处为“三上”之说:“枕上,厕上,马上。”文忠公是有道理的,在这三个地方,读书都不是“正业”,所以不成为负担,拿得起,放得下,有得则喜,无亦不忧。可是在这三个地方,捧一部笔记本电脑,接一条电话线,都显得夸张得可笑。最好是又轻又薄的线装书,可以卷而观之。

 

没有人知道中国人是什么时候开始“默读”的。起码在清末以前,中国人读书都是“朗诵”的,所以教育事业的延续叫作“弦歌不辍”。努力学过英语的同志都知道,朗读和默读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受。要一目十行地快速吸收知识,当然选择默读;但是要涵泳体味文字的妙处,就应该采取朗读的方式。鲁迅就说过,写完文章应该读两遍,才知道通不通。通的文章在音节上一定也很讲究。所以将文章朗读出来,实际上是一种解码的方式,这才不负作者一番苦心。当年陈衍、钱基博在无锡国专,就要求学生朗读,还灌了唱片。可惜现在找不着了。但是朗读并没有失去存在的理由,可是我们能对着网页朗读吗?或许能,你肯吗?

 

还有,在网上读书读不出书的历史。什么书都比特化了,就像埃及法老的王冠化成了金浆一样,金子还是金子,却再也看不出它曾经的历程。这样,我们就感觉不到王小波所说的:

 

“我记得有几千本书上盖着‘志摩藏书’的字样——曾几何时,有过很多徐志摩那样的人,在荒漠上用这些书筑起孤城。如今城已破,人已亡,真叫人有不胜唏嘘之情!”

 

我们在网络上读不出书中的书,书后的人,知识平面化地传递给每一个人。也许有人会认为这是一种平等,让我们面对历史时显得更轻松。可是,失去了重量的翅膀真的就能轻舞飞扬?可能我这个人比较贱吧,我还是喜欢在地面上爬行的感觉。

 

介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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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早

炒菜无别法,油多火要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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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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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学者,作品《野史记》,正编《话题》系列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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