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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立春。
去年的立春,同时也是除夕。你还记得吗?
睽违一岁,恍如隔世。
吾友施爱东博士,民俗学专家,早就科普过:“生肖属相,立春为界。”
也就是说,今天,才是庚子鼠年的头一天。
 
唔,庚子年来了。
我看有人列出了自东汉以来的每个庚子年发生何事,甚无谓。
对于咱们来说,近代以来的四个庚子年,才是刻骨铭心的石碑:
 
1840年,鸦片战争,“西方”横切入中国,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来临;
1900年,义和团运动,又叫“拳乱”,八国联军分占北京,首都唯一的一年殖民经历;
1960年,我没研究过,那团历史也模糊,但说整年在饥馑中捱过,当无大错;
2020年,咱们正在一起经历……
 
 
凡事有明有暗。如果说前三个庚子都是触底,后面确实都有反弹。
“西方”横的切入,也是中国世界化的开端,虽然一次次反复,一次次滞后,努力不息之下,终于有了民国,有了共和国;
西太后返京之后,几乎全盘照抄戊戌变法的内容,虽说有点迟,二十世纪前十年,毕竟为新的中国提供了缓冲与准备的十年;
1960之后的反弹期有点儿长,“不是一人能领导,哪容百族共骈阗”。但总还是有了百花齐放的1980年代。
希望这个庚子年后的反弹,能快得像火神山。
 
 
距1月23日武汉封城,才十三天,怎么又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太多的信息,太多的愤怒,太多的泪水。
最想致敬两种人:舍生忘死屹立一线的医护人员,他们是《双塔奇兵》中的洛汗国,是《权力的游戏》中的北方长城守夜人,以绝对的劣势坚守待援,为最后的胜利赢得时间。虽然这场战争,注定是惨胜,抗战式的惨胜。惨胜也是胜,他日欢呼时也让,勿忘济世功。
同样舍生忘死从一线发回报道的传媒从业者。十七年前,亡友黄永也是第一个从隔离医院向世界发出真实的报道,为此曾获褒奖。我们要记得某某某,也该记得2015年去世的黄永。
2020年的财新与三联,也必将被历史铭记。
1941年王芸生在《大公报》上说:“现在九中全会既有修明政治之决议,我们舆论界若再忍默不言,那是溺职;新闻管理当局若不准我们发表,更是违背中央励精图治之旨。”
至少,在这个庚子年,“舆论界”还没有消亡,没有完全被流量写手取代。
还想说的,就是“武汉(湖北)人的委屈”。他们不需要致敬,但他们需要同情、理解与体贴。他们替整个中国上了十字架。我希望庚子年能善待在家守候与在外漂流的武汉人,希望重启的武汉满血复活,希望我能带着2020的感情补上《城史记》中的武汉篇。
 
 
庚子年来了,我们眼光该收回来了。
下面的话你或许不爱听:哪怕是承平时节,人们也是嗜血的,什么新闻能吸引眼球,刷抖音快手的朋友最明白。难中人群更是如此,传播中最泛滥的,一定是“大新闻”与“惨故事”。
看多了,议论多了,你没得肺炎,却得了“疫郁”。
无尽的远方,无穷的人们,当然与你我有关。共情亦是社会伦理成立的基石。只是在愤怒、转发、声援之外,首先要关注的,当是你自己和身边人的身心健康,对吗?
疫情不是一天两天,无能为力的我们,一定要保持健康与微笑,直到接回空气一般珍贵的日常生活。
我在追的一篇网络小说《第一序列》,作者会说话的肘子。
他前两天在826章里重复了一句话,也是全书的主旨:
“当灾难降临时,希望才是人类面对危险的第一序列武器。”
他说得很对。
沈从文1946年说:八年抗战,将民族的优点与缺点都打出来了。
其实优点缺点都少不了一条:能忍。
忍过去,能记得,能回省,能改进,就是优点。忍过去,笑了,忘了,十七年醉生梦死不知软刀子割头,就是缺点。
 
 
昨天我收到孔夫子旧书网发来的订单消息,我的书摊有一本书,被一位济南的读者下了单。
我没怎么想,就点了“取消订单”,象征地赔偿顾客一元钱。
那本书,叫《宋代瘟疫的流行与防治》。
 
1月31日,我写了“十日谈:1912年瘟疫纪事”。
这是我在2020年自己最满意的文字。既是为了借题反思,也是为了平息自我。
历史的好处,就在于给人一个四维的空间,让你不被现实憋死,也让你体会或远或近,相似的哀痛与悲悯。
用心理学家的话说:痛苦需要找个伴儿。
 
辣子问我:为什么你不卖那本书了?
开玩笑地回答:“因为这书涨价了呀。现在可是疫情高峰期哦。”
他一听涨价,两眼放光:“那你可以把这本书留给我吗?”
“可以。”
“那下次有疫情,我可以把它卖掉吗?”
“如果你像我那么好运气,一生会碰上两次这么大的疫情,那你就把它卖掉吧。”
安抚完财迷,我在想,回京之后,是不是要在扉页题上“子子孙孙永宝用”什么的。
希望,不会再有下次了。
 
这个庚子年,让它留在我们的记忆里。
即使被唤醒,也是以历史的形式,而不是又一次浑身冰冷的现实。
天佑我中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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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早

杨早

645篇文章 20天前更新

文化学者,作品《野史记》,正编《话题》系列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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